每逢月下弦,便有百鬼夜游。
相差数年,与奈何桥上,晓星尘看见了队伍末尾走来的薛洋。
依旧是记忆中少年天真顽皮的模样,却断了一臂。半边脸的血已经凝结,连同一只眼,都染上了嗜血的颜色。
瞳孔微微一缩,晓星尘捏紧了衣袖。
于桥上徘徊几年,是等着什么?是那双眼,是那把剑,亦或是,那个人?
曾经的薛洋何等嚣张跋扈,如今落得如此下场,真不知该喜该悲。
他不知道,哪怕美艳绝伦的孟婆催过几回,他也不愿放下。
“晓道长……”白无常俊逸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,白衣翩然,墨发飞扬,“您……还不离开?”
“不,”晓星尘摇摇头,手抚上自己的双眼。
白无常多说无益,回到黑无常和孟婆身边,继续一脸冰霜地看着行走的人。
晓星尘的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停留了一会儿,又转到那个人身上。
这些年他在奈何桥上等待,几乎成了一道风景。黑白无常斗不过他,只能任他留下。
其实他该恨薛洋的。
他知道这一点,却身不由己地去等待那个十恶不赦的人。
是因为要看他什么时候死吗?好解心头之恨?
“糖——”即将登上奈何桥畔,清醒了的薛洋意识到自己失去一条胳膊,惊慌失措地却叫起了饴糖。
奈何桥上,虽百鬼夜行,却极静。他的一声惊呼引来数人侧目。
倚在桥墩旁的孟婆美眸一转,光洁的脸上染上几许怒意。身后跟着的黑白无常兄弟虽然俊美,却面无表情。
这一声惊呼,若是惊扰阎君,这罪可担不起。
“把他带过来。”朱唇一碰,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迅速消失,冷漠地把薛洋扔了过来。
薛洋痛呼一声,断臂处隐隐有血色渗透。
奈何桥下,滚滚黄泉水深不见底。若是这样随意地扔过去,难保不会掉下去。
晓星尘这样一想,欲上前接住,可双臂一伸,却停住了。
为什么要去接?
掉进水里,连一缕残魂都留不住,灰飞烟灭不是更好吗?
晓星尘如此想着,立在桥边垂眸不动也不语。只是看着一道阴影从头上飞过。
薛洋勉强有几分意识,打了个激灵,吃力地滚回去,正好趴在孟婆脚前。虽离水面极近,到底是在岸上。
黄泉水氤氲着清冷的雾气。
晓星尘也不知为何,心下一松,开始后怕。
“糖——”薛洋已没了力气,却在昏迷前道出了这个字。仿佛是一生的羁绊,就连转世前也不忘呼唤。
晓星尘清楚地听见了这个字,浑身一抖,难以置信地回过头,看向自己身后昏倒的少年。
“薛洋!”
晓星尘蹲下身,扶住少年的肩。
“薛洋?”孟婆眼睛一眯,道,“薛洋是谁?”
“吾所心悦之人。”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,哪怕心里恨他,却止不住去关心他。
“其人如何?”
“画得召阴旗,解得阴虎符,撒得尸毒粉,骗得仇人共夜猎。屠常家满门,灭白雪道观,拔义庄村民口舌,刺宋岚眼育,亲手逼死自己心爱之人。心狠手辣,十恶不赦。”
“然汝为何心悦于他?”孟婆提了几分兴趣,问道。
“小指碾断,再无天真善良。欺他眼盲,也欺自己心盲。”
红了眼眶,慌乱无章,疯狂寻求一只锁灵囊。
魂魄已碎,星辰已落,举手投足学他模样,断手紧攥破碎饴糖。
直到如今才发现,自己一直在等他,甘于奈何桥上徘徊数年不去,只是为了他啊。
“而今打算如何?”
“袋中常放一把甜糖,待到某天遇到,笑容温暖递给他,唤阿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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